五次布鲁斯觉得他足够了解超人,一次他犹豫了

分级:PG-13

声明:他们不属于我。

简介:布鲁斯·韦恩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超人——直到他发现了超人的一个秘密。

布鲁斯·韦恩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失去了客观性。

他站在灯光下,目光透过穿梭的人影,可以看见那个来自大都会的记者。普通的,平庸的脸,局促不安的微笑。他如此平凡而不夺眼球;他没有佩戴金属的名表也没有挂着他旁边那位同僚的大大的,蓝色水晶的耳环。他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枝笔,兴致盎然地环视着这大厅,就像他从未来过,从未见过。他环视着四周,就像他真的需要左顾右盼,才能找到他今晚目标采访的对象;如此完美。他如此契合他的身份,记者,农村来的乡下小子,没见过大排场的普通人。但对于布鲁斯来说这远远不止如此。

他是极少数知道超人真实身份的人。这对他而言极不公平,当他在看着克拉克·肯特时,他总能看到更多东西。而这深深地触动了他;当克拉克作为一个凡人而不是一位神明。不是哥谭王子的夸张面具,克拉克是如此自然,他愉快地站在那里,为自己普通人的身份而如鱼得水。当其他人取笑肯特记者老土的发型,笨拙的姿势,只有布鲁斯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如此轻易地站在那里,像个老好人一样宽容了那些讽刺;他怎么能就那么轻易地站在那里?只有布鲁斯知道他的身体是这世界上最坚硬的材料,他的拳头是这星球最恐怖的力量,他不受重力的束缚,他可以把视线所及的一切烧为灰烬。他应该站在景仰中,站在华贵的地毯和大理石上。然而他就在那里,裹着洗得变形的旧西装,扮演着一个普通人。

而这深深地触动了布鲁斯。

于是这一切都有了新的意义。每当克拉克拘谨地推眼镜,赔笑着说话,他的视线就不受控制地飘过去。一个多么无趣的人,布鲁斯不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吸引力的人,以如此古怪的方式震撼了他。布鲁斯总是忍不住去想这对超人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他常常禁止自己想下去,因为这会使他陷入同理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洪流。



“这简直是要命,B——”

他见过超人变回克拉克·肯特。他们在一家偏僻旅馆的阳台降落,布鲁斯倚靠着身后强健的身躯,心想自己永远不可能适应这样的飞行。甫一落地超人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房间,而布鲁斯跟进去的时候,超人正在急匆匆地铺开堆放在床角的一堆乱糟糟的衣物。

“你能自己回哥谭吗?”超人没回头地问,“我是说,我可能有点工作上的‘小麻烦’——”

“没问题。”他听见自己说。他其实并不甚清醒,当他注视着超人换上克拉克·肯特的行头。他看着他把自己伟岸的身躯塞进那件穷酸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藏好披风;他把头发向上梳,那绺超人标志的卷发消失在了老气的板寸头内。如此惊人,甚至他站立的姿势,躲闪的目光,谨小慎微的笑容;当他的湛蓝锐利的双眼在眼镜后消失成一片灰暗之后,他看上去便是这世界上最不像正义联盟主席的人了。而他甚至都没去尝试隐藏自己的五官。

“我真的得走了,”他畏畏缩缩地道歉,而布鲁斯仿佛对员工严苛的老板,“再会。”

他迅速离开,把布鲁斯留在一片混乱的空白中。



他也见过克拉克·肯特变身超人。克拉克敞开衣襟,他金红蓝三色的第二层皮肤在阳光下闪耀,巨大的艾尔家徽熠熠生辉。他一瞬间英俊得仿佛神衹,降临凡世的阿波罗;而布鲁斯想,他确实也是神衹。他完美得不似真实,双眼犹如星辰,面庞仿佛雕刻。当他俯视人间,布鲁斯也难以分辨,他的表情究竟是善意,还是悲悯。他终于褪下了束缚他的最后一件衣物,红色的披风哗啦一下在他身后展开,他低头,就像破蛹的蝴蝶站在茧上,轻轻晃动着新生的羽翼。

卡尔-艾尔,还是克拉克·肯特。他质询过自己,也抛出过这个问题。超人的回答是一记轻哂。

“蝙蝠侠还是布鲁斯·韦恩?”

那一刻他们的气氛是如此友好,以至于布鲁斯收回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语。他选择去相信,那位会拯救世人于水火的英雄也是他,那个在农场的夕阳中微笑的男孩也是他。就像所有的超级英雄一样,他从不用超人的力量干涉克拉克的生活,也从来避免克拉克的日常拖累超人的使命。他如此毅然地挑起了两份生活,两种人生,两种追求,而他从未放弃过其中的任一。布鲁斯牺牲了自己的正常生活来换得蝙蝠侠在黑夜中的身影,而克拉克却总是认真执行着他作为一个记者的工作。超人也许更多,但那也是他的一部分。

所以那也许就成就了正义联盟。当超人和绿灯侠都对对方无话可说时,至少他们还可以互相抱怨自己的工作。

但布鲁斯知道那从来是不一样的。他是如此深知这一点,以至于他从不宣之于口,也从不显露出来。他知道洪水中被困在房顶上的绝望的人们,他们从不画闪电侠的记号,他们从不呼喊神奇女侠的名字。他知道人间只有一位神明。他们把油漆倾倒在地面上写下一个歪斜的字母,他们大叫直到声嘶力竭。超人。超人,救救我们。

S,S,一个一个。超人是人类的希望吗?



没有人真正想成为超人的敌人。大部分人只知道超人很强大,很友好,将会保护人类;能说出他全部能力的人少之又少。布鲁斯大概永远都不会承认,但是如果他哪一天能够与莱克斯·卢瑟坦诚相见,也许在关于如何制约超人这一点上可以有许多意气相投之处。

布鲁斯是联盟中唯一一个曾把超人作为敌人审查的人,也是在无数场战斗中与超人搭档最多的人。作为一个普通人,想象超人的强悍极其困难。人人都知道超人力大无穷,但是当他徒手举起一辆满载的卡车就像捡起一个皮球,托着飞机正常飞行就像拨弄一个竹蜻蜓,布鲁斯还是会为超人的力量感到危险的震撼。他从不躲避子弹,对于坠落的重物没有本能畏惧,当看见滴滴作响的炸弹,他不会退开而是一拳砸坏。北极的孤独堡垒和对门的杂货店一样远近,猫咪的抓挠和导弹的打击给他带来一样的伤害。当他看着超人行走于宇宙,他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渺小。

“不是那样,”超人认真地反驳他。“你才是联盟的精神领袖。我们——我们所有这些超能力者,都听从你的指示。”

所以是的。当地球上最强大的人在他面前俯身,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应该是这样的。超人本可以成为领导者,甚至可能统治人类,但是他不是。他的温和和自制远远超出了他的力量,而他是如此尊重布鲁斯,以人间之神的身份听候他的差遣。而布鲁斯立刻就习惯了这个,他本身适合成为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指挥让他感到安全——所以当克拉克少有的几次固执己见,他几乎不能忍受。分歧很快演变成争吵,再升级成肢体冲突,当克拉克一拳砸在他身边的墙上,他听见了墙体破裂的声音。他们靠得如此之近,克拉克的咆哮如此愤怒,几乎让无所畏惧的黑暗骑士胆战心惊。他清楚自己加固的盔甲于超人不过是塑料薄膜,打破他的护甲,扼住他的喉咙,这于克拉克而言多么轻易。

他的手放在了腰带的后侧,那里有一个不离身的铅盒,其中有一颗绿色的子弹。那颗氪石只有五克拉重,但布鲁斯清楚它的力量。布鲁斯知道它可以让面前的男人瞬间变得脆弱,他甚至不需要再推一把,超人就会在他面前倒下。他知道那种辐射会给超人带来怎样的痛苦,他知道如果把这颗子弹打入超人的胸口,就可以摧毁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布鲁斯清楚超人的每一个弱点,也清楚怎么去利用它们。

但他没有去做。在他与超人合作的这段岁月里,那颗氪石永远在他的身侧,但那个铅盒从没有被打开过。他给予了克拉克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信任,而克拉克并没有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维系。他拥有世界最强的力量,不知是怎样的自我约束,才能不在他的超人身份赋予他的威严中失衡,才能从不用那种力量去伤害他人。他发怒的样子如此可怖,而这让他的妥协更加有说服力;就像某种重物狠狠击打了布鲁斯的心脏。他总是会恢复成温和驯顺的样子,那份人畜无害的笑容最终回到他的脸上。他们就在这样奇异的关系中达到了某种平衡。

布鲁斯本以为自己不得不退缩,但事实是,克拉克不断地做出了让步。他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承受这种尊重,这种信赖,这种友谊——这种超人式的东西给他带来的重量。



报纸上总是刊登着不同评论家的的口诛笔伐,而超人总是被提及最多的那个。刻薄的,仰慕的,讥嘲的,忧虑的。超人会恐惧吗?超人会悲伤吗?超人会爱吗?超人的世界和我们真的一样吗?

布鲁斯怀疑克拉克并不会难过。当他怀抱火灾现场的女孩到安全地带时,那女孩哭着质问他,为什么没能救出妈妈。她尖锐的指责不像是迁怒,理所当然的语气是社会对超人畸形的要求,像一副日渐沉重的镣铐。如果有什么事情还不够完美,人们会把目光投向超人。

“你无所不能,”那女孩愤怒地说,“而你甚至不愿意对我的妈妈伸出援手!”

克拉克没有辩解,他向女孩道歉。而这不知为何深深触怒了布鲁斯,他接通了联盟的通讯,在滋滋作响的干扰信号中咆哮。“做一个外星救难犬感觉很好?还是你真的喜欢 当一个老好人?”

“布鲁斯,”克拉克在那端安静地说,“她不是真的那么想的。她只是需要发泄情绪而已。”

“不,”布鲁斯嘶嘶地说,“她是那么想的。你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那么这只是事情的一端。超人永远是正义联盟中最好说话的人之一。他温和,友善,就像想与蝙蝠侠在处处恰恰相反一样。所以当他们出现了争执,没有人朝着蝙蝠怒吼,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超人。哈尔每次都能想出新的花样讥笑克拉克的制服,而克拉克很少反抗。他默默等待,直到大家火气消退,开始议论正事。他从不强调自己是超人,从不强调自己是联盟的领袖;他极少执行自己的威权,以至于近乎怯懦。

“灯侠想说抱歉。”布鲁斯低沉地说,他们正并肩坐在瞭望塔的值班室里。

“为了下午的事?”克拉克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不介意。”而布鲁斯不知道他是否说了实话。

“你本可以让他们,至少让他们知道——”

布鲁斯停下了,因为超人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超人从不倾诉。超人从不脆弱。他愿意变成强大、安全的代名词,宁可牺牲自己变成一个平板化的符号。布鲁斯看见了他奇怪的道德枷锁,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他永远宽阔的肩膀上,树立在他永远挺直的脊背上。

布鲁斯会认为超人身上并不存在情感反应,如果他不曾看见过超人站在他没能及时拯救的人的遗体前那自责悔恨的神情,如果他不曾看见克拉克·肯特与他的新闻界同僚一起,站在刻下“伪神”二字的石雕下采访路人时,一向把自己角色表演得天衣无缝的他眼中那一瞬闪过的茫然无助。如果他不曾听见克拉克在夜里翻身,不曾看见他走到窗前遥望星空,不曾在他痛苦的时候,轻轻把手放在他纠结混乱的头发上。

除了布鲁斯·韦恩没有人知道超人也承受着痛苦,没有人知道超人也会流泪。这一切是如此不公平,克拉克的所有人性只有布鲁斯一人得见,只有他一人要受其矛盾而困惑。克拉克只是走出韦恩庄园,继续在他的露易丝面前扮演失败者,继续在正义联盟中扮演那位温和宽容的神明。



当布鲁斯·韦恩造访堪萨斯的小镇时是一个秋天,身着一身黑色正装,却戴着墨镜遮住了哥谭首富的身份。他信步走在田间小路上,耳畔传来清脆的鸟鸣。超人在他生命中的存在早已成了习以为常,突然在身后飞扬的红披风变得可以预料,他此时可以自信地说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克拉克·肯特的人,然而到达这里,他对自己的这项判断有所迟疑。

那个金发圆脸的男人是克拉克中学的同学,是班级中带头欺负那个从不还手的男孩的人,还被克拉克救过一命。那个黑色卷发的女人是克拉克的初恋,而她把班上最傻的男孩暗恋自己作为一种耻辱。那个格子衬衫的高个子男人崇拜克拉克,因为克拉克是足球队最好的守门员。那个脸上有雀斑的红发女人感激克拉克,因为克拉克帮她们家修好了房顶,还把吓了她一大跳的蜘蛛一脚踩死。

克拉克总能给他带来震撼。他的平凡的身份和惊人的力量。他的简单的世界观和他复杂的过去。他是理想主义者,却在黑暗中成长。他被社会抛弃,他回馈以感恩。明日之城的记者,农场的阳光男孩,氪星遗孤。他如此强大,如此温柔,如此孤独。克拉克的这一切加起来,若是放在平时,足以让他强烈地吸引布鲁斯,甚至让他趋之若鹜。

但现在布鲁斯什么也不能确定了。他敲响了玛莎的房门,那位眼睛红肿的夫人给他开了门。

布鲁斯没有直视她的双眼,只是向她深深鞠躬。像一个礼节性的姿势,像克拉克的朋友应该做的那样,像每个世界的蝙蝠侠最终做的那样。

布鲁斯只是一个凡人。他在危险的夜色中打击罪犯,那些刀剑枪火穿过蝙蝠衣,在他身上留下无数纠结的触目惊心的疤痕。但是克拉克恰恰相反,他的制服也许会在战斗中损坏,但布鲁斯曾在月光下抚摸过那强硬的肌肉,那肌肤比陈列馆中精心呵护的钻石更加光洁。没有任何事物能在那样的身体上留下痕迹,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超人。

他摊开手,那层曾覆盖在超人身上远远比超人本身脆弱得多的制服,他把它带回给玛莎。

超人从不流汗,超人也从不流血。超人不死不灭。

布鲁斯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克拉克,直到他知道超人确实会死去。而这一事实给他带来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其他一切的总和。


Hermera